做了3年幼师后，山东省青岛市的唐萌（化名）想到了辞职，脱产准备小学教育专业的研究生考试。

“学前教育专业就业前景好，社会地位高，适合女生学……”这是7年前唐萌高考结束后，父母专门带她去咨询机构从高考咨询师的口中得到的答案。唐萌从小就想做老师，不过如果报考心仪城市的师范专业，她的分数又不够，咨询后，唐萌决定报考学前教育专业。

毕业后，唐萌发现当年咨询师所说的“就业前景好”打了折扣，她想在青岛市找到一个公立幼儿园的带编制工作，但1：100的录取比例让她屡屡碰壁，最后，她选择了一家私立幼儿园。

“如果不追求编制，我们毕业时还比较容易找到工作”，唐萌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不过，形势正在发生变化，出生人口的下降最先冲击到了幼儿园和幼师们，“有的私立幼儿园已经出现招不满的情况，不仅影响了老师们的工作和收入，还会面临着被裁员的风险。”唐萌说。

而曾经作为师范和职业技术院校的热门专业，如何应对人口下降带来的蝴蝶效应，已经进入或尚未进入这个行业的人们，又该如何进行选择？

“真的需要本科学历吗”

当初唐萌填报志愿时，身边不少小孩刚上幼儿园，家里人都觉得，学前教育未来就业广阔。现在回想，那年正是放开二胎后，第一波孩子入学的光景。

3年前，唐萌毕业的时候，全班32个人中，只有5人没有从事幼师专业。“这5个人中，3个是男孩，还有2个考研了。”唐萌说。

回忆起这3年的工作状态，唐萌先深吸了口气，就像她当初每天早晨走进班级前做的准备一样。

每天的安排具体到了分钟，平均一个班3个老师，至少负责20个至30个孩子，每20分钟至30分钟就进行一次教学转换，下午5点，送走了最后一个孩子后，唐萌在吃过晚饭后，还要写每个孩子的成长记录。

“每个时段就像赶场一样。”唐萌说。

除了每天琐碎的工作，唐萌觉得自己所向往的幼儿教育与目前能做到的存有巨大差异。

和唐萌一起搭班的另外两名老师是大专毕业，有时候唐萌自己也在想，幼儿园老师需要本科学历吗？

5年前，2018年11月印发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称《意见》）曾提出，到2020年，基本形成以本专科为主体的幼儿园教师培养体系。

《意见》还提出，扩大本专科层次培养规模及学前教育专业公费师范生招生规模。前移培养起点，大力培养初中毕业起点的五年制专科学历的幼儿园教师。引导学前教育专业毕业生从事幼教工作，鼓励师范院校在校生辅修或转入学前教育专业，扩大有质量教师供给。

不过，现实情况是，尽管目前教育部六所直属师范大学都开设了学前教育本科专业，但在存量教师中，本科学历所占比例仍然偏低。

而经费保障不到位，导致幼儿园教师待遇低、编制少、在编教师与无编制教师等同工不同酬等问题，让很多中学生不愿报考学前教育专业，本科院校学前教育调剂生和补录生多。

“缺乏经费保障，势必会影响幼儿园教师招聘、工资待遇的保障，所以真正重视学前教育，需要完善经费保障，尤其是民办普惠幼儿园的财政经费补贴要到位。要把学前教育经费和幼儿园教师队伍补充、学历提升协同解决。”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说。

出生率与危机感

让唐萌下决心辞职的原因，除了琐碎的工作和理念的不同，出生率下降也让她觉得幼儿园的工作并不稳定。

教育部近期公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全国学前教育在园幼儿数量为4627.55万人，较前一年减少177.66万人，这已是连续第二年出现下滑。相应地，全国共有幼儿园28.92万所，较前一年减少约5600所。

唐萌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一个帖子：“幼儿园教师有一天真的会面临失业吗？”她收到了两百多条回复，很多回复都表示没生源、招生难，而回帖的IP，遍布全国各地。

在北京市朝阳区的一个小区，从2022年开始，一个孩子的家长在报名后，会接到两到三所公立幼儿园打来的电话，内容都和争夺生源有关，这和一年前家长们挨个拨通公立园招生电话询问是否还有名额的情况大相径庭。

而在民办幼儿园，招生难的情况更加突出。

唐萌所在的幼儿园，今年的新生只招到16个孩子，不到一个班，但招生任务是3个班。唐萌回忆，从2022年开始，原本5个班招生计划的就改成了4个班，今年改成了3个班，但按照目前的情况，也许3个班的人数都凑不齐。

也是从去年开始，招生成为了老师们另一项重点工作。几乎每隔一周，幼儿园就要举办亲子活动吸引家长。招生奖励金额提高了，鼓动家长们互相推荐，每成功介绍一个孩子入学，就给予相应优惠。

尽管目前暂时没有数据直接表明民办幼儿园的招生窘境，但线上线下，民办幼儿园招生相关的信息正在变多。

而对于民办幼儿园来说，招不到生就会陷入运转的困境。但怎么样才能招到生，这对于从未面临过类似情况的幼儿园来说，经验并不多。而对于幼师来说，除了教学以外，还要面临招生的压力和随时裁员的风险。

离开还是继续

这些压力让唐萌撑不住了，同时，收入成为她准备离开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萌所在的幼儿园，大部分老师都是中职、大专毕业，学历水平不高，实习时工资只有1000元多，转正后3000元左右。

即使在一线城市，幼教工作收入也不高。

《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在北京市的民办幼儿园，幼师每个月的工资大概是6000元左右，不过，如果不提供住宿，除去高额的房租，工资所剩无几。

这也是民办幼儿园教师流失率远远高于公立园的原因。

河北省一位从事幼儿教育工作十余年的民办园园长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幼师一茬接一茬换得非常频繁，通常一位老师，能干三五年就算长的，等到结婚生子，就很有可能选择离职，他们在职时的年龄平均在20岁至26岁。

唐萌也准备离开，她一直在备考编制。但是很多越来越低的录取率让她心灰意冷，有人建议她换专业考“小学教育”的硕士，然后再考小学的“带编制教师”。尽管有4年的本科学习和3年的工作经历，但唐萌还是想要不要听取建议，“从头再来”。

不过，今年6月初的一则新闻让唐萌的想法有了一丝松动。

6月2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学前教育法（草案）》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业内认为，这或许缓解目前幼师的尴尬。

针对幼儿园教师数量存在缺口、质量有待提升的现状，《草案》称将加强教师队伍建设作为提升学前教育质量的关键，对幼儿园教师职务评聘、人员配备、工资福利、师资培养等作了明确要求，并强调“核定公办幼儿园教职工编制并进行动态调整”。

同时，对学前教育从业者提出资质规范，园长要求具有中级以上专业技术职务、大学专科以上学历、五年以上幼儿园工作经历。

“幼儿园教师队伍建设的法律保障，是学前教育立法的重中之重。”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李天顺曾撰文指出，要成就一个有吸引力的职业，“幼儿园教师要有令人羡慕的收入和待遇，要能吸引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扎实学识、有仁爱之心的年轻一代优先选择这个职业，终身从教。”

“也许《学前教育法》实施后，幼师的尴尬会有所缓解，我是不是就不用再离开我现在岗位了。”唐萌说。

责任编辑：谢婷